第二章 布利布尔·库鲁格
“理论知识的部分…”赛格勒教授双手架在讲桌的两侧边沿,仿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讲桌上。每次看他那个姿势,自己的肩都隐隐发酸。
“…诶嗯,今天的就这些了。”教授将他方正的脸抬了起来,扫视着在堂的学生。
“诶,之后的实践考核…”教授夹着眉头,看着斜方的天花板思索着。“算了,就和昨天一样吧。你们都还记着之前分组的同学吧。就按那个来就行。开始吧开始吧。”之前的思考是假装的。
与老师轻松的口吻相对的,是学生们的紧张气氛。菲尔洛克雷恩综合学院的灵能工学分院医学系,为了追求更高效和具有实际意义的教学模式,从新学期开学一周后,每周都会选用一天课程的时间,进行小型实战病例测试。
内科测题一般是对提供假体模型进行观察分析,来推测病症,并写出报告上交;而像今天的外科测验,则要在此基础上,进行手术治疗。假体都是做工十分精细,如同真实生物身体构造的模型。据说是用动物脏器和肌肉来制作的专用高仿模型,在大学里大量使用,成本自然也是惊人的。全世界范围内,也只有最高端的医学研究院,能够这样规模使用这种特级实验模型。
然而,在场的学生的愁容也不全是对测试的厌烦。也有像我这样,因为强制的小组制度,而气氛紧张的例子。
“学校到底怎么想的。说什么为了 ‘没有隔阂的校园文化’。课堂上这样强制把四灵和普通人分在一起就算了,连寝室也这么玩?!”组内的第一炮“抗议“响起了。说话的这个人我也没注意过,作为一个炎灵族系的学生,早已对此习以为常。或者说,对此还会产生反应的灵族,早就被驱逐了。到底,只是同上一堂课的关系,不可能更亲近,自打开学,我也就没有去刻意留意过课堂内的同学,毕竟住宿公寓是分开的。直到这个学期之前…
“闭嘴。”毫无情感却能击穿身体的怒喝。声音的大小完全控制在“只有小组的人能听得见”的范围内,然而威力拔群。发声与语调的控制,简直是训斥的专家。
“我相信各位不全都是像这个笨蛋一样,靠着肮脏的废纸来填补缺失的大脑才进到这所学校的。这是我第二次声明,也是最后一次声明————不要给我的成绩抹黑。“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。在第一次和这个女生,罗莎·穆恩分到同一个小组时,我就记住了她极具杀伤力的名字。
四灵族作为校园日常的火药桶,所在之处都免不了火海一片。这些骚动的平息,一般也只能靠老师,学生会之类的有着遵从学校方针义务的管理者才能实现。以单纯的学生身份做到这一步的,罗莎·穆恩是我遇到的第一个。
“无论你们有任何怨恨与不满,不允许你们影响到我所在的课堂。”她碧蓝色的眼睛圆睁,威吓着全组的成员。没有一个人感多出一声,甚至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。侧面边缘犹如月牙明亮清晰面庞,更加增添了杀气。
“那么开始吧。”重新宣布了自己的权威后,伴随着“女王”的号令,全员开始了动作。
当然,我很清楚,这并不是为了照顾我这个异类。不如说,如果不是在课堂,她对我的攻击性,可能比在堂的所有人加一起都要来的凶煞。
在凡灵的社会,根据对待我们灵族的态度,被大致分为亲灵派和远灵派,两派分别被戏称为黑党派和白党派。罗莎的家庭背景非同小可。他的父亲是中心大陆内,首席白党派医疗机构旗下的分院院长。而以家族为自豪,甚至不惜远访自己所厌恶的灵族遍布的异乡来求学医术的她,绝不可能背叛自己家族的信条。她的所为不是出于友好或公正的态度,而是单纯不能容忍任何对神圣医场的亵渎行为。
不过,对我而言终究是好事。学校里,能多少一件麻烦,都值得庆幸。今天负责主刀的是我。按教授的说法,这项测试会进行五次,每次进行都需要组内成员轮流更替担当主刀医师,要确保所有人都能参与,拥有成绩。今天是第四次测试,在我之后的是罗莎。她选择在最后一次测试主刀,是为了我们能够在她主刀之前,都能对课题有一定了解,以免手忙脚乱,给她的测试添乱。
在测试前已经分发了所有的诊断报告,一些术前的准备工作也已经提前就绪,我们只需要按照报告来动手执行即可。
“库鲁格没问题吧?其他人也就位了吧?”罗莎依次看向小组内的所有人,每个人都直视罗沙的视线,紧绷着神经。哪怕有一丝的懈怠被罗莎观察到,都无法想象她会动用什么手法来“帮助”同学来集中精神。
“呼…没问题。”托她的福,今天测试我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,已经得到了解决。有如此严格的组长,即便是我这个四灵,也可以安心地不受干扰的进行测试了。我可能是整个课堂里,唯一一个“因祸得福”的人也说不定。
测试过程很快便过去了,虽然只是一个小型模拟手术,但是假体的做工实在太逼真,对感官的冲击意外的强烈,真不敢想象森徳老爹是怎么做到10几年一直坚持做着这样的工作。本以为,有在黑山圣境和原始族人一起度过的,每天与生死相伴的游牧生活的经历,不会再有什么能够给带来这种血液冻结般的刺激。与野兽厮杀固然血腥,然而这样头脑清醒的直面被一层层被剥开血肉,身体还是会不自觉的发紧。
“完成了。”我看向罗莎,等待她的“结束许可”。
“……”
罗莎没有说话,而是一直盯着假体,有节奏的眨着眼睛,好像每一次眨眼都在无形间描述着什么观点。其他组员见状,神经更加紧绷,简直比他们自己主刀的时候还要紧张。
“你以前有过手术经验?”罗莎开口了,侧目看着我,目光仿佛能透过眼镜,直接刺入我的头脑中,观察我的意识一般。
我与凡灵接触虽然不到两年,但是基本遵照着互补干涉的原则生活。因此,凡是接触到的凡灵,基本都是以冲突为契机结识,少有主动去意识其他凡灵外貌,言语,兴趣爱好等等特征的习惯。在我眼里,他们大多数都是一样的,和我没有关系,尽可能远离的族群。尽管由我这个“闯入者”说这种话,情理上有些奇怪。
然而两年来,从未有哪个凡灵能够像这样,激发我自以为已经沉睡的警惕本能。罗莎是我来到北菲尔洛克以来,接触到的第一个能够感受到“危险性”的凡灵。
“…我之前和诊所的医生一起生活,算是我的亲人吧。”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。
“下手很利落,很有胆量,思路也很清晰。就是缺乏技巧和灵活性。太粗糙了,这对术后恢复影响很大…你将来不会打算在城市内的医院做外科医生吧?”
“我最终目的是给自己的同族提供医护帮助。但是有必要的话,我会考虑在市内医院学习深造。”
“普通的人的身体可经不起你这种折腾。”罗莎的语气发起了狠来。
“因为灵能器具的应用已经渗透到了现代社会的每一个角落,所以连带着四灵都开始变得受‘欢迎’…虽然仅仅是在‘实用’层面上讲。哼,荒唐…”罗莎的苦笑中包含着自嘲与愤恨,以及屈辱和决心。
其实我也和她一样矛盾,一面抵触与四灵的接触,另一面却又渴求得到四灵的帮助。虽然我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,冲到了遍布敌意的异乡,但我本身并不反感凡灵。
说到底,我们都是人类,都是同族,哪怕一点点的差异都能引起敌对,对于曾经经历过每天都有族人死去的我而言,是难以理解,也是凡灵最容易激怒我的因素。这感情甚至高于圣境内的每一个原始族人,因为源灵信仰而引发的对凡灵的憎恶。
不过为了引发身体的变化,我已经习惯了不去思考这些没有办法的事情。身体上的差异,注定我不允许像周围的其他凡灵一样,任由自己的情绪躁动。
“总之,合格应该是没有问题…真是难得。”罗莎看向了其他三名组员,他们之前的成绩都只有D,没有一个人合格。在整个课堂内,我们组的合格人数是最少的,尽管有最优秀的罗莎作为组长,也改变不了组员实力薄弱的事实。
“切。”
“……”
三人有不屑的,也有不甘的。有罗莎在场,他们无法像其他科目课堂上的同学那样,对我的考试下一些“功夫”。我也可以拿到正常的成绩,了解到自己真实的能力水准。
就这样,在老师检察评判之后,今天的课程,以以往难以期盼的顺利步调结束了。大家换下工作服,进行消毒情节后,转移到了会议室一样的小型讲堂。
“啊,对了。”
就在学生们紧抱着课本,犹如拼命克制冲出学校畅玩一番的心情,规则又凶猛地汇聚在课堂门前时,教授的声音令人流降温到了冰点。一双双隐含着敌意与恐惧的眼神,缓缓地转向教授。
“库鲁格,穆恩,你们俩等一下。”
话毕,人流再次涌动起来,仿佛刚才的片段不存在于他们的记忆中,既然是无关自身的事情,这样的反应也是当然的。只不过,作为两个带有话题色彩的人物被被老师叫住,为他们被课表束缚的日常生活,开了一扇想象的小窗,任由他们去尽情“创作”。
“哈…”
穆恩疲惫的叹息,并没有敌意也没有愤怒或尴尬。她仰了下头,便转身逆流而来。看样子对这种情况她已有所习惯,尽管不情愿,但她还是接受。
“教授,您这样像电话留言机一样替我父亲传话,合适么?”
直接,无礼,一如课堂上她与同学接触的表现。凡灵社会中,背景的影响有时候真是奇妙,站在眼前的只是一名女生,但所有人仿佛能从她身上看到神灵一样,敬畏着。然而,真正存在的神灵,他们却不屑一顾…
“因为你不接电话,所以才会有留言,不是么。”
“哦——”
教授右臂架在讲台上,右腿折放在左腿前,一边苦笑一边温和地看着,咧着嘴别过脸去的罗莎·穆恩。场面和我预想的感觉完全不同,氛围意外得轻松——直到道她注意到我还在场。
“还有别的事?”罗莎看着我,皱起的眉头透露出警觉。
“啊嗯——”教授像是难以启齿,低着头,下嘴唇不自觉地奋力上咬。
“我看了库鲁格的成绩,还不错不是么。库鲁格一向行动迅速,严守要求,神经紧绷。呃——我看你这学期几堂课下来,也把组员管理的很好。和我料想的一样,你是一个天生领导,未来超越你父亲完全不是问题。所以——”
“不要告诉我,你打算把其余的四灵学生都分到我的组内。”罗莎的眼周有些泛红,感觉有些不妙。我自己的血液也好像有些渐渐发烫。
“你愿意,你父亲也不会愿意的。”教授仍然带着轻松玩笑的态度回应着。
“既然你知道我,我的家族,以及我家所工作的医院,整个企业都是完全的白党派构成,就请不要给我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。”罗莎咬着每一字说道。
“我很清楚,我当然清楚。当确定你要来这里年医学专业时,你的父亲就嘱咐过我,在这方面帮你做一些安排。你父亲和我也曾互相照顾过很多地方,我没理由拒绝,也很愿意帮你。”
教授走下讲台,好像语言已经不足以表达他的想法,他睁大眼睛,直视着罗莎,像是要罗莎透过眼睛相信他的真诚。
“……”罗莎的气息平稳下来,尽管她刚刚也只是在瞬间,有些许呼吸急促,以旁人难以察觉的程度。
“我想你也明白,学校有自己的安排,我终究也只是一个任课老师,有些变动不是我可以管控的。这个学校里,医学已经属于就读比率相对好很多的了。何况…”
说到一半,教授瞄了我一眼。我没太理解,看了一下罗莎,她也跟随者教授的视线看了我一瞬,又咬着牙别过了视线。
“库鲁格的状况比其他学生好很多,甚至比中心都市来的学生功底还要扎实。这个学校里,有扎实功底的并不多,很多都是赶着灵能器械的普及,想要随便拿一个相关学历就走人的。”
“都是一群废物…研究器械技术也不应该是这样一种态度!”低声的诅咒后,响起了一声怒喝。
“我想,将来的情况不会更糟了,下学期开始课程应该会更独立自由,我可能更难帮到你。希望你理解。我的课堂上,这个分组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动,转校也不可能是四灵的学生转过来。这已经是我能给提供的最好的条件了。而且,未来如果你进入真正的医院工作,我不知道你父亲是不是有什么我想不到的途径,不过你恐怕也免不了和四灵在一个团队内工作,处理这层关系也是你需要的技能。”
教授拍了拍罗莎的肩,罗莎卸了劲似的,跟着教授的拍打晃动着。
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走了。”罗莎转身,步子大力而迅速,她刚劲的短发也随着步子一跳一跳打着节拍。出门后,便从右侧退出了舞台。
直到罗莎的脚步声也一同消失,我才回过神来,教授也叫住了我,也有事情找我,我并不是单纯的观众。
“嗯——库鲁格,这段时间课程感觉怎么样?”比起和罗莎说话的语气,教授显得更平稳,少了些刚才的幽默明快。我能明白,教授对罗莎说的话,会引起罗莎的反感,所以教授才会用哪种方式交流。
“很好。”简单的回答,减少个人意向的表达,我所习惯的交流方式。
“哈哈,不是挺好,而是很好是么。”
“啊,是的,罗莎管理非常严格。”
“但是你完全能适应,是吧。和我想的一样。嘿嘿嘿嘿…”教授用拳头挡着嘴,像是在偷笑,但是并没有需要他躲藏的人在。
“其实那孩子不知道,她或许很适合和炎灵族的人一起做事。虽然这也不奇怪,毕竟她也并不了解四灵,所以也不能怪她。”
“……”我并不明白教授的意思。因为她是白党派家族的千金,道理上是最没可能和四灵共事的人。
“说真的,四灵会选择学医的真的很少见,而且你还有着十分不错的基础,这我很难想象。另外5个四灵,也都是炎灵族的。毕竟我们学校实在北洛克菲尔,越过边境就是炎灵族家乡,其他四灵没什么缘由,是很少能见到的。不过无论哪个族系的四灵,我都没见过几个像你这样,抱有自己的目的来学医的……我没说错吧?”
“是的。”确实,以我了解的,以及老爹告诉过我的,炎灵族到凡灵的社会进行的工作种类十分局限,基本集中于重工业。因为可以发挥炎灵族特殊体质的优势,获得凡灵数10倍以上的工作效率,以及操控一些特殊的灵工器械。
“像你这样的学生很难得。真的很难得。所以我希望你能学到些真正有用的,我希望你最后能实现你的目标。”教授的眼睛有些泛红湿润。
“我会的。”毕竟我都来了,忍受了这么多难以理解的辛苦,好不容易开始习惯,开始接触到了一些我想要去知道的东西,没理由罢手。就算再怎么孤独,也比部族里的生活,要轻松得太多。
“你也赶上了一个好时代,正好学校有加速四灵和凡灵社会融合的想法,所以我顺水推舟,把你和罗莎凑到了一组。嗯~结果比我预想的还好。你的能力也达到了让她能勉强接受学校安排的水准,你也可以从旁边观摩一流的医学生的技艺。”
我被安排在罗莎的小组是教授有意安排?
“教授你和罗莎的父亲是朋友?那你应该也是白党派?”
“我算不上有什么党派,不过可能,还是比较接近黑党派。这个学校里,真正的白党派人士应该待不下去吧。”教授皱起眉头,可能是在回忆校内有哪些他了解的白党派的工作人员。
“算了,杂务兼职可能会有吧,教职人员我不认为会有。总之,就像现在这样和罗莎接触就行,在课堂上多注意观察她的手法。”教授也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好的。呃…谢谢。”教授应该是在帮助我,虽然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,但是在凡灵的社会,愿意提供四灵帮助的人,比发现矿洞还要难得,那我还是需要好好表达出感激的心情。
随后我也出了门,沿着走廊,向着之前罗莎走过的方向前进。医学专业使用的实验课室位于地下一层,这一层只要一条长廊串联起所有的教师。在长廊中心有两条楼梯通向一层层大厅。
在大厅,我的室友,克罗恩已经在约好的地方等候着。他已经带着耳机听起了音乐,看来是等了有一段时间了。
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播放器上,我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没注意。也可能他留的长发挡住了视线。
“哇喔,今、今天怎么这么慢?”我叫了好几次他都没有反应,好像是一直低着头,所以注意到了我的脚,才抬起头看见我。
“你音量是不是调的更大了?”他很喜欢听音乐。只要一个人的时候,无论吃饭,作业,走路,上厕所都会戴着耳机。我与克罗恩熟悉后,他最常做的事情,就是给我听他新搜到的中意曲目,每次我都会被那堪比龙吼的音量吓到。至今我都怀疑他耳朵是不是有什么问题,如何做到在那种噪音环境下,还一副享受的模样。
“已经是最大了。”
他摘下耳机,揣进了外套兜里。我还能听到声音,他似乎从来不关电源。他播放器停止播放只会有两种情况,没电或报废。我不知道原因,但他特别讨厌主动去关闭播放器,所以他的播放器也不是普通级别的设备。按照克罗恩的说法:是内置“零充”电池的高级品,在同类器材中,属于略~~~微昂贵的一类。
因为是应用灵工技术的产品,曾经有一阵,我和克罗恩因此有过一些冲突。尽管是我自己主动来到这里,尽管我早已知道凡灵利用灵核来实现特殊的工艺技术。每当我亲眼目睹这些器材,想到这其中可能囚禁着和我一样的灵魂,恐惧与愤怒还是会不自觉的燃起。
来到凡灵的社会这是首先要克服的痛苦。与老爹的生活让我已经对此有所适应,不会像其他从原始部族逃离出来的同胞那样,剧烈反应。但最早来到学校的那段生活,仍然给我强烈的冲击。凡灵如今的生活,已经完全构架灵工技术之上。在这里,犹如生活在族人的墓地之中。
庆幸的是,随着了解,有一些事实和我自己的想象还是有所出入,一切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。只要你愿意去了解。
“你的播放器或许不需要再换了,但是你的耳朵就不清楚了。”
“哇喔~不错的讽刺,开始有点感觉了。”克罗恩的前发留得很长,基本上看不清他的上半面的表情,本身就很小的眼睛,完全躲在了染了几丝蓝色的黑发背后。
“好的。”我其实并没有他说的“讽刺”的意思,我是真的这么感觉。克罗恩经常说我说话太硬了,这样交流对我自己很不利,所以他没少想办法教我一些“幽默”技巧。
推开教学楼的大门,从玻璃门后就已经能够感受到温和的光线,没有丝毫阻碍的直接透入我的皮肤,温暖了着我的血液。
我对于凡灵生活的环境并没有什么兴趣与期待,不过临走前他有特别和我提到过——“人类的饮食,娱乐,文化,技术那些东西可能提不起你的什么兴趣。但是透彻的天空和温暖的阳光,你一定会着迷。虽然北洛克菲尔的环境,和中心大陆还差得很远,但也比和焦土无异的黑山边境舒适得多。”
老爹的话成真了。虽然一年下来,可能也只有四个多月的时间,有机会直面太阳。但也足够成为我留在这片乐园,远离那昼夜同色般的焦灼地狱的理由。
“对了,预报说今天是全晴,空气质量能够到77%以上了。机会难得,下午上外面玩玩?憋了也有快半个月了。”
克罗恩理开了前发,眯着眼睛欣赏着久违的蓝天,向我发出了邀请。
“你没有课了?也不打工?”
“还打什么工啊?!打工什么时候都行,太阳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,这面子必须要给!就算校园有‘净化架构’,但全晴天的空气,那味道绝对不一样。比不了的!”
克罗恩已经按耐不住雀跃的心情,摩拳擦掌着回应道。
“你课余爱好里有户外的?”
“……又、又不是一定就要做什么运动,逛逛街什么的,不也可以不是?哈哈……”
“我记得有一个词叫…‘娘炮’?”
“找打啊?!”
克罗恩冲过来贴着我头顶划了一手刀。
“从哪学来的词?再说用的也不对,逛街就‘娘炮’?”
克罗恩特别喜欢逛街,看一些装饰品、化妆品,还有乐器。不过他很少会买,自己现在用的也都是寄过来的。听他说家里买的要便宜,用起来也更合适他的体质,尽管快递费不低,父母经常埋怨,但也要比北洛克菲尔商城里买到的要便宜一倍。
“在你提出别的建议前,我还是选择独自行动。”
“算了,带你去你也帮不上忙,别把你闷坏了。”
其实他也有不放心,到那种凡灵聚集的地方,会不会出什么事情。我曾经被克罗恩领到一家咖啡店,想让我尝尝冰淇淋。这种甜品在燥热缺水资源的北洛克菲尔非常少见且昂贵。也因此这样的店铺,吸引来的都是经济实力中上层的凡灵——也是很容易抵触与四灵接触的凡灵。
因为有我的陪同,克罗恩也一起被请到了店外。每一个经过的访客,目光都会从我们身上划过,更有直接恶言攻向我们的。我对此没什么所谓,然而克罗恩低垂着头,咬着嘴,一边回避着目光,一边低声抱怨,好似打了败仗丧气而归一样的身姿,不知为何,令我胸口有种无法抑制炸裂感。
顺着风步行了约15分钟,一路上爬,经过了五座教学楼,我们回到了宿舍区,准备去食堂买饭带回到宿舍吃。现在正是食堂人满为患的时间,一座难求,更何况求座的还是四灵。会主动惹事的学生终究还是少数,只是如果主动靠近,他们一定会或大或小地做一些“抵抗”。总之,只要有意识地回避敏感的地区和行为,还不至于闹出争斗。
我买了一份烤肉排饭,克罗恩买了一份海鲜炒面,外带。
“你基本上餐餐都是海鲜,不贵么?”
北洛克菲尔周边的土地很不适宜耕种,所以农作物需要从外地进口。畜牧业尚可,所以传统肉材相对便宜。而海鲜则是绝对的奢侈品,只有口味挑剔的凡灵才会有这种完全与自然条件相背离的需求。
“还可以,学校肉菜太油了,还特别柴,不习惯。”
“海鲜就没有低于20伍德的菜,烤排只需要10伍德。”
“行了行了,并没有差太多啊。再说,你也不需要为了买些什么去攒钱吧,精打细算过度了。你挑战些新鲜事物,调剂一下自己的生活。回头我分你点?”
“不用了。”
我推开了克罗恩捧到脸边的饭盒,透过饭盒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咸腥味。每次闻到这个味道,我都有种从鼻腔到肺部,有无数颗粒随着呼吸打转的瘙痒感。
“总有一天会让你迷上这个味的。”
从食堂出来到宿舍,要经过三段台阶。宿舍区安置在一片被开垦后的山群中,山坡被截成了三层梯段,我们的宿舍在最高的顶层段,食堂所在的生活服务区则在底层段,所以每次从食堂回去,都要面对“直通天际”的攀爬修行。而到了宿舍之后,也还要再爬5层的宿舍楼梯才能看见房门。
“砰!”地一声推开门,我和克罗恩的腿都已经如同忘记如何伸直一般,屈膝颤抖着。尽管作为炎灵的我,体能上远超凡灵,但平日里,身体的状态始终受到限制,某种程度,活动上反而会比凡灵还要多一些不便。阶梯这种从我离开黑山圣域后才接触到的“地形”,直到今日,对我仍算是一大挑战。
“凳子,凳子哟——”克罗恩失去理智一般跑向自己的座位,每跑一步好像都矮了一截。播放器扔在了他靠在门口的床铺上,饭盒等一干杂物一同放在了共用的横桌上。
“哎哟,糟了,没买汽水。该死!还得再爬一趟。”凳子还没坐稳,克罗恩痛苦地支起双腿,迈着沉沉的步子走向门外。
“用不用给你带个饮料?”已经走出门外的克罗恩,突然仰着身子,探进头来向我问道。
“我不用。”
“哦对,你喝不了冷饮。”脚步声渐渐远去,看来这次是真的下楼了。
我把凳子挪到桌旁,打算先开始动嘴。餐盒用料十分低廉,塑料盖轻轻一抠,就裂开了缝,我倒希望那些密封包装袋也能这么轻松打开。就在我准备把沾满了菜油的盒盖丢进桌旁的垃圾桶时,一个有一点熟悉又让人不快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门口。
“克罗恩,你又忘了随手带门…”我低声训斥道。
“嘿,怎么就你自己?”有一些沙哑粗糙的嗓音,光听声音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和我们同一学年的学生。
“……有事?”
新学期开始,这名名叫劳迪,住在斜对门房间的学生,就曾因为我住宿在这里,而对克罗恩指手画脚过。这个宿舍,包括我在内四个人,其余的两人,和我与克罗恩的关系并不算熟悉。这其中原因,可能就在于宿舍里,有很多像有劳迪这样,时常向和四灵有所接触的人施加压力的人在。
“没什么,听到你们回来了,就过来看看。”
劳迪的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,虽然杂乱,但很干净,他只是不喜欢搭理得太考究。懒散的,总是半睁着的眼睛,在宿舍内四处打量,像是找什么东西。
头发理完,又开始用手去蹭他那从下巴一直延伸到喉结处的胡子。每次看见他总有一种烦躁感,倒不是因为他在宿舍内,属于很积极向我挑衅的那类人,。单纯是因为他那总也老师不下来的小动作,让我隐隐觉得眼晕。
“嘿,这个MP3!”他注意到了克罗恩丢在床上的播放器。
“‘零充’啊!我以前就说这小子小气,普林特他们还不信。这东西都要500迈因了吧。”他就好像是从街边捡到的宝贝一样,开始自顾自的摆弄起了播放器。然后好像发现缺了些什么似的,又开始哈下腰,打探起床铺下的柜子。
“充电器呢?这东西应该要用专门的充电器的吧,插上去立刻就‘叮’一声得充好了!都用不上半秒!特别有意思。”
“请你放下,你要借用的话,等克罗恩回来再说,他就在楼下。”我发出警告。但是明显,他不在乎,这也不是第一次了。
“我拿回去听会儿,克罗恩回来了,让他来我屋里要吧。”劳迪拽了拽因为到处打探而皱在一起的淡黄色衬衫,准备拿着播放器回屋。
“等…!”我正打算去阻止,克罗恩拿着两瓶可乐回到了门口。
“放回去。”克罗恩的眼睛直直地刺向劳迪。声音凶狠,但音调压得很平稳。
“嘿~我就想借去玩玩~”劳迪打着哈哈,一点点后推进了屋内,双手就好像被警察抓住的窃贼,不自觉地举了起来。
“放回去——!”克罗恩拉起长音,逐步提起音量。估计和学音乐专业有关,声音不响,却好似能让皮肤打起颤来。
“是是是。”劳迪转过身。
“可是你放在床头太不小心了,还不关门,被人偷偷顺走了怎么办?这么宝贵的东西,应该让人好好看着。所以——接着兄弟!”劳迪突然把播放器抛了过来。
“啊!”因为很突然,我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,就猛得伸手一抓。
“!!?”
接住的瞬间,仿佛时间突然减缓,我感受我的血液突然燃烧起来,体内所有的热度集中到了手心。
“轰!!!”
伴随着一声将我双耳震鸣的爆音,我身体本能性的起了反应,全身瞬间沸腾般升温,皮肤变得炭黑坚硬,血液化作熔岩。手心传来撕裂般刺痛,龟裂的皮肤喷出的飞炎,是我身体内已经变质的血液。
“怎么回事!?”克罗恩惊慌的看着现场。
“哇喔,这是发作了?哈哈?”劳迪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如何,傻笑着喊道。
作为炎灵族,拥有特殊的体质,可以让身体的构成发生变化,从而适应黑山圣域那样高温,干燥,灰尘如雨雪一般常年冲刷着的大地。即便被火焰燃烧,被猛兽撕裂,只要热量,我们的身体就可以自愈,即便那是一个无法表达的痛苦过程。
“等等,别开玩笑,我的MP3呢?”克罗恩突然意识到我掌心里的东西。
“……”听了他的话,我才回忆起,我刚刚接过的东西是什么。
“天哪,窗户都炸碎了,你们那个桌子也不能用了吧。我帮你们叫一下宿管好了。”劳迪感叹了一番,便溜走了。然而我无心去管他,我看着手里播放器碎片,两端的外壳还保有着比较完整的外形,但是中心已经之破碎,内部构造完全暴露出来,明显被爆炸冲击弄变了形。
“啊啊啊啊……”克罗恩好像突然哑掉了,大张着嘴想要吼,却只能听到嗓子在打颤的声音。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我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,但是毫无疑问,对克罗恩来说犹如至宝的播放器,就在刚刚那一瞬,毁在了我的手里。为什么会这样,我不知道,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我能想到的,只有这三个字。
“我…高、高中开始就拼了命地攒钱,才…”克罗恩趴在了桌子上,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解。一如我现在的心情,然而我却无法做出他那样的表情,无法传达出我内心的苦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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